苍穹之翼 >> 第一卷 有你的小镇
第一章 开学式

被一个噩梦惊醒了。
   似乎是很不吉利的梦啊,但是具体情节已经不太记得清了。
   似乎,我被一个拿着长长武士刀的人追杀着似的。
   怎么会做这样奇怪的梦呢。
   看了看床头的闹钟,时间指向凌晨两点。
   记得,两点是鬼门关打开的时候呢,是谁跟我说过这样的话来着。
   正胡思乱想着,离床不远处的窗帘忽然莫名其妙地随着风呼啦啦地飘动了起来,不过,我好像记得睡觉前关上窗子了啊。
   我打了个寒颤。
   “喂……喂,小澪……在不!”我向着不远处的更衣镜问道。
   没有人回答。
   我哆哆嗦嗦地走下了床,探头望向镜子里,除了有些面色苍白的我的倒影以外,看不到任何别的东西。身后的窗帘再一次被风吹开,苍白的月光透过窗棂正好照在这面镜子上,发出柔和的冷淡光晕。
   黑色的影子从月晕中划过。
   我哆嗦了一下,回过头去,冷冷的月依旧还是那样安静地悬在窗外,没有任何表情。
   不是我眼花了吧。
   背后的镜子忽然“咚”的响了一声,已经被无限紧张搞到发晕的我随着软掉的双腿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睡眼朦胧的女孩在镜子里抬起了头,真不知道她刚才躲到哪里去了。白天所穿的浅色春装已经被带着可爱草莓图案的睡衣所代替,长长散开的黑发也藏在了一个同样有着草莓图案的尖顶小睡帽中。
   镜子里面的幽灵也会换衣服?
   还有,还有……胸……胸部啊。
   即使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候,我还是情不自禁地被半裸露的锁骨下延伸出去的深V型沟壑所吸引住了目光。薄薄的睡衣似乎一点也遮挡不住里面的神秘物事,甚至最顶端的那一点点也若隐若现……她不会是没穿内衣吧。
   鼻……鼻血要出来了。
   镜中的女孩大概很快注意到了我的古怪表情,然后大叫了一声,迅速掩上了敞开的衣领扣。“绫人啊!H!!”她红着脸吼道。
   我背过脸去,这种容易胡思乱想的时刻,只有先杜绝视线的诱惑才是第一要素啊。
   再一次,银色的光闪过。
   这是一种时间停滞住的感觉,如同常常在电影的慢镜头中可以看到的那样,带着古旧而诡秘花纹的卧室窗户仿佛被切开的豆腐,现出蛛网般的扭曲纹路。随后,反射着淡淡月光色的长剑从切开的豁口中探了进来,轻轻拨弄间,已经支离破碎的窗棂便如同碎絮般坠出窗外。
   淡粉的花瓣随着不知道何处吹过的风飘落,有的落在在卧室的地板上,也有的穿过少女的银色长发,飘落在她的肩头。
   白衣红裙的少女。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和风的打扮了。
   有着宽松衣袖的无扣白色上衣被红色的腰带紧紧系住,同样红色的褶裙几乎及踝,右边腰间则是一把黑色的鞘。
   记得今天应该不是新年,或者什么重要的节日啊。
   在西洋式样的公寓楼二层出现了这样一位完全日式巫女装扮的女孩,这样的场景也太违和了。
   银色的渗透着月光般寂寞的长长丝发随意披在肩头,如同雕塑般无暇的面庞上没有一缕笑容。更重要的是她的眼睛……眼睛!
   绿色的眼睛。
   这里可是“樱田邸”的二楼啊,二楼卧室的窗户。
   我以为自己自从在镜子里面遇见了那个缠人的女孩子以后,就再也不会因为别的事情惊讶了。
   “碎叶空斩!”少女微微皱起了眉头,轻轻抿开嘴唇里发出冰冷的喝声,左手的长剑已经卷起了一阵狂风。
   “你快跑!!”背后镜中的少女忽然发出了悲鸣,然而对于已经挣扎着退到镜子边的我来说,已经再没有任何退路了。
   满眼都是眩目的银色,紧迫的风压带着锋刃的寒气划向我的咽喉,甚至连呼吸也已经完全不能自主了。
   我闭上了眼睛。
   似乎可以感觉到刃间划开肌肤的声音,然后,风停了。
   我慢慢睁开眼睛,大概这是对这个美好世界的最后一瞥了吧,我这样想着。
   刃间指向我的额头,也许,距离皮肤只有零点零一公分。
   满目的银芒。
   “姐姐……”和服少女的手微微颤动着。
   我丝毫没有敢挪动一下,只能自下向上地望着她,而少女的眼睛却无视我的存在,直直地望向我身后的镜子,
   接着,她低头看着我,刚刚如翡翠般剔透的双眸不知道为什么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
   “为什么……是你……”她仿佛要哭出来般小声说道。
   如果没有这把指向额头的长刀,如果没有身后被完全破坏掉的窗户和被薄薄的云所遮住的冷月,或许会觉得这是一对小情侣正在拌嘴吧。
   不过,这样尴尬的局面仅仅一瞬间就过去了。
   和服少女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再次看了一眼我身后的镜子。随后重重地蹬了一下地,身体便飞了起来。第一步来到了窗台上,随后再一蹬脚,划出一道红色白色相间的弧线。
   高悬在天空的冷月挣脱开灰暗云层的束缚,再一次把银光撒向了大地。
   细碎的玻璃在完全敞开的窗台下反射着晶莹的光,几片飘散的花瓣同样轻盈地停留在那里,而这一切现象的制造者却已经无影无踪了。
   一切都结束了?
   我缓缓站起身来,额头、腿、甚至腰,都因为刚才僵硬的姿势而格外痛了起来。
   转身过去,我用哭笑不得的表情看着镜中的少女,“姐姐?”我问道。
   少女摇了摇头。
   我伸出手去,触碰到的还是冰凉的玻璃面。镜子里的床、桌、闹钟、甚至连敞开的窗帘都在哪里沉默着,甚至连地上的碎玻璃也同样闪烁着晶莹的光。
   唯一不同的是,原本应该是我的位置,站着穿草莓睡衣的女孩。
   “还是睡吧……”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的镜中少女忽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明天,你不是还有参加开学式么?”
   “可是……”我犹豫着看了看身后的床,崩开的玻璃渣当然少不了会落在床上。再次回身看看镜子里,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小澪……”我对着镜子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
   带着荧光的闹钟指针指向3点钟,离开学式还有5个小时。
   这样的夜该如何熬过啊。
    
   ******************
   校门前的人群已经开始渐渐拥堵起来,大概因为是新生开学式的第一天,甚至还有很多学生的家长也挤在校门前,大概希望看着他们的孩子穿着崭新的制服走进校园的样子。
   我在人群中不断地打着哈欠。
   自从昨晚卧室的窗户被彻底破坏以后,我只好披着毯子蜷缩在一楼大厅的破沙发上。这个破旧沙发已经发黄的布质面料的空隙里散发出的尘土味让我本来就混乱的大脑更加不清晰了。
   澪水也消失了,本来还答应早上要帮我整领带和制服的。
   顺便説一下,澪水就是那个镜子里的幽灵少女的名字——至少她是这样告诉我的,不过很快她又补充了一句:
   “还是叫我小澪吧,我更喜欢被这样称呼。”
   那是一个月前,我第一次来到这间公寓时候发生的事情。
   “你的领带歪了哦!”正胡思乱想间,身后传来了爽朗还有些可爱的声音。
   “你又没看到正面,怎么会知道呢!”我无精打采地回过头去,一听声音我就知道是谁了。背后站着一个眯起眼睛的少女,精神十足的褐色长发随意披在肩上,象牙色的发卡在秀发间若隐若现。
   “你还真的把这个发卡戴出来了?!”我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好看么?”女孩微笑着低下了头,大概是因为她高挑的个头并不比我矮多少吧,这样低下头才能更清楚地看到发卡的全貌。白色的发卡和她的褐发似乎格外和谐地搭配在了一起。
   “因为,是生日礼物啊!”女孩压低了声音轻轻说着,颊边抹过一丝红晕。“哎呀,你的领带真的系歪了呢!”她的声音一下子又变成了埋怨般的语调。
   雪白的手伸了过来,然后熟练的解开了我早上笨拙系上的领带。说起来,初中时候校服的领带是直接可以拉上去的,高中却忽然换成了这种正式的系法,实在有些勉强我这样单身居住的可怜孩子了。
   “绫人,低头啦,我够不着!”女孩使劲拉了一下我的领带下摆,“真是,又长高了呢!”
   瑞穗啊,就是这个女孩的名字哦。
   什么时候就和她成为同学了呢,想一想,好像……好像幼儿园开始的时候就是了吧。
   然后,小学……初中……
   这算是孽缘麽?
   “再低一点啦!”瑞穗又拉了一下我的领带,就像是拉着小马的缰绳似的,我只好无奈地再低下一点头,旁边路过的学生们都投来惊讶还有点妒忌般的眼神。
   算了,不看周围了,怕丑的話还是低下头好了。
   卯月学园的新校服真的很好看哦,我喜欢这种带着点点胭脂气息般的红色。
   还有白色的衣领
   还有…还有…胸……胸部!?
   衬衣缝隙中,看到了粉色的文胸哦……
   咦,这好像不是第一次説这样的话了。
   不过卯月学园设计的春季校服设计者似乎过多的考虑到了女生的利益,把开领处安排了一个蓝色的蝴蝶结,在一般情况下想要窥探其中的春色,估计是不太可能实现的了吧。
   当然,特殊情况除外……
   大概是因为感觉到我视线的古怪吧,瑞穗抬起了头,然后一下子脸红到了耳根,随后,她猛地放开领带的活扣,黑色的书包便毫不留情地砸向我的肚子。
   “绫人,H!!”她叫道。
   接着,瑞穗便无视痛苦的我蹲到了地上,气呼呼地走进了校园的铁门。
    “大清早就亲亲我我啊,真是活该啊活该……”我背后传来了嘲讽般的声音,不用回头也知道,一定是稔这个混蛋。
   胳膊肘一下子支到了蹲在地上的我的肩头,接着似乎还没有擦干净早点痕迹的嘴凑到了我的耳边:“你又对瑞穗干啥了啊,小心二年级那帮学长们教训你哦,听说叶月学园的初中校花要到这边来上高中,已经不知道有多少高中的前辈摩拳擦掌了。”
   校花啊……
   说起来,瑞穗似乎従小学开始她就是很多同校男生的偶像——据说……长得漂亮而且学习好、运动好、身材好、脾气好……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完美的女孩子么?
   人啊,更愿意留恋在表面而不关心内在呢,找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还不如找一个温柔的女孩子更有价值,会随便用硬皮书包攻击纯洁男生的腹部之类的女生一定要敬而远之啊。
   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抖擞精神站起来,刚要往校门里面走,却发现身边的稔正东张西望。
   “你丢钱包了?”我没好气地问道。
   “去你的,我在找人呢!”他满面春色地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向入校的人群张望。
   不管他了。
   对于白痴的行为,就当他并不存在好了。直到走出去好远才听见身后稔的惨叫声。
   大概,校门就要关上了吧。
   …………
   分班表前挤满了入学的新生,卯月学园高中部是这座小镇以及周边相邻小镇里面数一数二的,据说每年上重点大学的比例都在80%以上,所以招收的高中生数量也是超多。数一数看,我们这一届就有八个班。当然了,我很幸运地被分到了一班。
   往下数着名字,瑞穗、稔……真是孽缘啊。凉子、真步子……这不也是原来叶月学园的旧同学么,没想到这个新的班上熟人还挺多的。
   然后,洵水……
   这个名字怎么好像哪里听过呢,我抓了抓脑袋,真的有一点点熟悉的感觉,旧同学?还是……
   从人群中好容易挤了出来,看了看表,离预订的新生典礼还有半个小时。
   说起来,卯月学园真的比原来的初中大太多了,不仅如此,校园里数不清的绿地、树林和建筑物也是一大特色,稍微不留神,就不知道会迷路在哪个角落里了。另外,根据一些小道消息説的,学校里除了正常的学生社团以外,还有许多神秘的小社团,而隐藏在茂密树林中的奇怪建筑物则是更多校园怪谈的发源地。
   对于本身就不太正常的稔来说,到了这里估计真是如鱼得水了吧。
   不过,首先要解决的事情是,开学礼堂在哪里呢?
   我向四周张望着,看看有没有人流集中的方向,可是似乎是因为还有半个小时吧,学生们都不太着急的样子,更多的是以前初中的熟人们兴奋地聚起来聊天。
   东北边不远处的树荫下站着一个女孩子。
   只是一个女孩子而已嘛,我眼角的余光扫视了过去,但是……
   是一个个子并不高身材很好的女孩子而已。
   黑色的长发,褐红色的校服,还有短裙下白色的长长的丝袜,低垂的脸隐藏在浓密的树荫下却看不太清楚。
   怎么看都是普通的卯月高中生而已。
   我努力扭过头不去看她,千万不能刚上高中就被认成是痴汉吧。
   一阵风袭来,头顶上的树叶发出吵闹的声音,随后这股古怪的风旋转着吹向树荫下三三两两聚集着的新生们。
   上帝啊,这是你显灵时吹起的神风吧。要是某人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这样祈祷。
   尴尬的女生们拼命按住了短褶的裙摆,但有几位反应比较迟钝的还是被这阵神风抢先了一步。
   白色的、粉色的,还有小熊图案的哦。
   幸福得鼻血都快出来了。
   “啊呀……”树荫下的少女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眼角的余光可以看见,她一下子靠在了身后的树上,按住了前面的裙角。刚刚遮在她面前的树影一下子全部消失了。
   穿着卯月学园校服的少女。
   我看见了她的脸。
   这是多么记忆深刻的一张面容啊,那种近在咫尺的生死瞬间,还有利刃蓝芒中冷冷的眼。
   还有被敲碎的窗户那好几百块钱的修理费啊!
   脑子还没有考虑过来,身体已经抢先一步行动了,我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少女的手腕。有些出乎意料的,能够自如挥舞那把长刀的少女手腕竟是如此的纤细。
   少女发出了短促的悲鸣。
   不过,并非是那种大喊大叫,而仅仅是如同小猫般的尖细的喵呜声。然后,她仿佛觉得这样有点失态般再次压低了声音。
   “好疼,呜……”少女皱起了眉头。
   大概真的没有想到会被我抓住手腕吧,少女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由于惊慌一下子睁得更大了。远远望过去,大概我真的像是个无赖泼皮小流氓一样,把少女逼得靠到了树干上,并且还抓住了她的手不让逃跑。
   我愣住了。
   下面应该怎么办呢,我压根就没有想嘛。抓住人家的手是很容易了,要不,干脆再装得凶一点,问明白干嘛半夜潜入我家,拿刀砍我,然后还砸坏了窗户跑掉。
   几百块的修理费啊。
   思绪快速在脑海里转了几十圈,我终于决定就这样做,装得很凶很凶的样子,重重皱起了眉头,龇牙咧嘴地低声喝问道:
   “你……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了自己心脏发出的不自然的呯呯声音。
   “洵……洵水……”少女红着脸用依然柔弱的语气回答,“好疼,可以……可以松一点么?”
   这回听清楚了,和昨天晚上听到的声音比起来,似乎很像,但是又似乎不像。
   主要,并没有那种冰冷的感觉。回想起来,要是她身后就是长剑的话,会不会反手呼的一下就劈过来呢。
   我这是在干什么呀!
   少女哆哆嗦嗦地收紧肩膀,细细的胳膊在我的手里小心翼翼地挣扎了两下。随后,她抬起了头,怯懦般的向我望过来。
   “可以……可以松手了麽?”她小声地问。
   我和她的目光正好对上了。
   漆黑的似乎还闪着一点泪光的眸子哀求般地在我的脸上游走。
   记得……记得昨晚是绿色的啊,如同翡翠一般的绿色啊。
   “绫人!!!你这个家伙!!”暴风般的呵斥声,然后我便感觉自己的脑袋被狠狠砸了一下,冲击的力量几乎让我觉得一下子似乎矮了一截。
   “呜呜……”我呻吟着蹲了下去。
   嘈杂的脚步声之后,抱着头蹲在地上的我听到了更加严厉的声音:“你这家伙,大早晨就连续干坏事!”
   瑞穗这个家伙啊,从哪儿冒出来的?什么都不明白就打得这样重,不怕让我得脑震荡啊。
   然后,似乎是从她的身后,传来了刚刚那怯生生的声音:“那个,你……没事吧?”
   “我只是有问题想要问问她而已。”我扶着树努力想站起来,头还是有点晕乎乎的,面前的女孩子们已经幻化出了更多的身影。
   “撒谎也要有个限度吧,那么重地抓着人家的手还叫问问啊!”瑞穗继续不依不饶地靠近了我,指着我的鼻子,“看,把人家胳膊都抓出印来了。你怎么跟稔那家伙越来越像了。”
   “真的不是,我就是想问问她昨晚到我家是想找什么。”我使劲摩擦着沉重的脑袋。
   “昨晚?你家?”瑞穗的眼睛睁得如铜铃一样大,然后回头看了看露出无辜表情的洵水,再次转身向我又跨近了一步,“你这家伙啊,还説这种没有丝毫可信度的谎话!!”
   她戳着我的胸口。
   头好晕好晕,觉得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旋转……旋转……旋转……
   我向前跌了出去。
   似乎碰到了很柔软很柔软的东西,然后是少女们的尖叫,似乎还有周围传来的男生们鄙视般呵斥。
   这是怎样开始的一天啊。
   ******************
   我按着脑袋趴在教室的课桌上,虽然已经到校医那里用冰块敷过了,但一夜没睡的痛苦可不是一点点冰块就能缓解的。
   “真有你的!”稔坐在我旁边的桌子上不断翘起大拇指,“开学第一天,就直接扑到新生里面两个校花级的人物,现在你在全校已经比校长更出名了。”
   “不过,竟然比我还早进了学校,怪不得我没找见她……”他继续自言自语着莫名的话题。
   我决定不理他,转过头去看着窗外。校园里的樱花几乎都已经盛开了,从我的这个方向望过去,满目都是嫩嫩的粉色,一阵风吹过,便如同下雪般,甚至还有几片不屈不挠的花瓣越过了宽阔的操场,一直飘进了敞开窗户的教室。
   穿过了如云般的黑色秀发,淡红的一点点轻缀在少女的肩头。
   多么相似的场景啊。
   “好点了么?”少女轻声地问道。
   我反射般地弹了起来,刚刚似乎准备俯身看看我的少女一下红透了脸颊, “啊”的一声退了一步。她身后的桌子发出咯吱的声音,一下子又吸引了全班同学的目光。
   鄙视的、嘲笑的、嫉妒的、憎恶的……成为焦点般的人物真的很不好受啊。
   少女羞红了脸急忙转身坐了下来,从抽屉的书包里拿出了书本和文具,然后整整齐齐地放在了桌子上。
   等……等下,她怎么坐在了我的前面。
   神哪,我去医务室的那段时间,是谁分配的座位啊。
   稔露出了不知道是嫉妒还是同情的表情,打着哈欠退了回去。
   望着前面女孩有些紧张得颤抖的肩,还有胳膊上没有消去的红印,我忽然觉得有一点点抱歉。
   除了眸子的颜色,还有……还有头发的颜色,当然,还有这身衣服。
   难道真的不是她?
   天下还有这样相像的人么?
   “早上的事情,实在抱歉……”我俯低了头向前方轻声说道。前面的少女肩膀再次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似乎听见了噗哧的笑声。
   “其实,我并不在意哦,绫人……”少女这样回答。
   ******************
   踏着铃声的跟着班主任一起进来的是瑞穗,两个人的手里都抱着一大摞白色的资料。
   刚刚还安静坐着同学们呼啦一下又交头接耳起来,尤其是女生们似乎格外兴奋的样子。
   确实,这个班主任实在太帅了。
   平心而论,稔或者我自己的长相都可以算得上是中上的水准,——当然,至今还没有女朋友这一点是特殊的例外——但是和站在讲台上的这位班主任比起来……
   仔细看过去,他的嘴唇有点薄,眼睛也细细的,但是镶嵌在宛如古典艺术作品一般的脸庞上却显得出奇的自然。
   比起我们这些大男孩而言,他更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了吧。
   “像个女人一样,看起来好讨厌啊!”身后的稔发出了愤愤的声音。
   确实,如果这个男人披上了长发,换一身衣服,也许也会是个性感的大姐呢。
   “瑞穗,谢谢你了哦,辛苦了。”班主任微微一笑,整齐的白色牙齿发出晶莹的闪光。
   “好……好迷人!”不远处的一个女生就这样晕倒在了座位上。
   瑞穗行了一个礼,很快回到了座位上。就在我的右前方,洵水的隔壁。
   好像……好像,她冲着一直目随着她的老师微微笑了以后,又横了我一眼。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的班会,这里要完成两个任务。”新班主任又一次闪烁着牙齿微笑起来,班上女生似乎纷纷被点燃了激情一般一个个坐得笔直,“首先是要把这个学校社团申请表发下去,我们是一个有着优良社团活动基础的学校,希望大家一定不要让你的高中生活失去色彩哦。”
   空白的表格顺着座位一张张传了下去,洵水传给我的时候似乎很紧张,马上又回过头去,甚至连眼神都不敢抬起来。看来课前刚刚感觉到的笑声是错觉呢。
   看了看手中的表格,除了必填的姓名性别爱好班级等等固定资料以外,下面则是社团的列表。密密麻麻足有三四十个社团,除了每个学校都会有的网球社、游泳社、田径社之类大众社团和推理社、文学社、诗歌社之类小众社团以外,最下面竟然还有些奇怪名字的社团。——“恶魔研究会”、“世界末日研究会”、“超能力安全使用研究会”、“天使研究会”。
   话说恶魔研究会和天使研究会的人见面会不会互相砍斗?
   “老师呢,老师是什么协会的指导员呢?”不远处的一个女生小声地问道。
   卯月学园的每个老师都会兼职一到两个协会的辅导员,督导学生活动的正确方向,以及资金运作的监管。
   鸦雀无声。
   几乎所有的女生都用期望的眼光看着讲台。
   “嗯,这个……”老师用手摸着下巴,露出一副似乎沉思的表情,“实在有点难以启齿……”他然后苦笑着说道。
   “网球社?游泳奢?还是排球社?”女生们继续闪烁着激动的眼神,大有一种立刻想换上泳装抓住老师眼球的冲动。
   “最后一个社团……”老师叹了口气,回答説。
   眼光迅速描到了表格纸的最下面一行。
   “平行世界调研社”
   我终于明白老师为何会叹气了,同时也听到了女生们遗憾的叹息声。
   看来,不会度过一个空虚的高中了。
   “啊,忘了忘了,我忘了介绍一下自己了。”老师转身过去,在黑板上大大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叫和泉,从现在开始是大家的班主任,请多指教!”
   “下面开始各位同学的自我介绍。”和泉老师示意从第一排的同学开始,“等下班会结束时候大家把表格交上来。”
   很快就要到我这边了,有点心不在焉地听着同学们的介绍,脑子里却总还是夜晚和白天的两个完全不同的女孩形象。
   “我叫瑞穗,毕业于叶月学园,兴趣是网球和游泳。”传来了吐字很清晰的介绍。
   班上的一大半男生都向她投来仰慕的眼光,甚至女生们,也会情不自禁地被她完美的表现所吸引吧。
   学习优秀,谈吐典雅,容貌端庄,回忆一下,似乎从幼儿园到初中,她一直是班长,据说每到生日或者节假日时,收到的情书都可以用公斤来计算。
   我想想,我这么大都不知道情书这种东西是什么样的呢。
   稔这个笨蛋倒是曾经收到过一封,记得是写在粉红色信纸上的,那天放学我想跟踪他结果一转身就不知道跑哪儿了,然后……
   然后呢,第二天好像他好像上学的时候脸变成惨白状,然后一听女生的声音就发抖……
   这样的症状过了至少两个星期才恢复。他对那一天发生的事情讳莫如深,只要我一提这件事情,他就一定会找到机会打岔过去。
   嗯,高中到了,瑞穗接到的情书应该更多了吧。
   记得,学校也有很多高年级的学生甚至还有外校的学生们来打听瑞穗的喜好,而且最后都会过来问我。当然,除了她喜欢吃巧克力和去动物园看毛茸茸的小动物以外,我也不记得她还有什么别的爱好了。
   以后誰问我我还是都説不知道好了,上次就因为我乱说被她打了……
   不过,她怎么没有男朋友呢?果然是因为太暴力了吧。
   看来,女生不仅仅要漂亮才行,性格才是主要的嘛,如果性格再温柔一点的话……
   ………………
   “绫人……绫人!”身后传来了特意压低过的稔的声音,我顿时从冥想中一下子恢复过来,然后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
   “怎么,望着洵水同学的背影发呆是么?”班主任用很平静地语调说着,微微翘起的嘴角似乎带着一丝微笑。
   班上散开了一阵哄笑,不过我觉得更多热辣辣的嫉妒目光从四面八方直射过来。
   老师啊,这可不是适当的玩笑啊。
   匆匆自我介绍完毕,我如负重释地坐了下来。然后,坐在我前面的洵水也站了起来。刚才在外面那一阵子只是注意着她的脸,这回就在我面前站起来,我几乎都有些惊呆了。
   她应该没有瑞穗那样高,但是腰部却更靠上一点,近似于黄金比例般的半身分割点让她的腿显得修长而纤细,配合着卯月学园的校服短裙,让身材显得成熟而妖冶。
   “我叫洵水,今年刚刚转学回到这个城市,毕业于北中。”她有些小声地回答説,“兴趣是……嗯嗯,料理和栽花……”
   与身材成强烈对比的,似乎就是她那有些怯懦般的声音。虽然容貌上给人一种相当成熟并且有点冷艳的感觉,但是举手投足却显得有些笨拙而胆小,如果再考虑到昨晚上那犀利的刀法,我真的很难把矛盾的这一切都综合到一个人身上。
   要不,就是我真的错了?
   ………………
   班会终于结束了,第一天全校的安排好像就是社团宣传及招聘工作,如果实在没有兴趣的学生们也就可以早早回家了。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属于家里蹲的那种,无奈被稔这个笨蛋拉着非要去“参观MM最多的社团”,就这样被强迫着来到了学校的操场上。
   第一次看到这样壮观的景色啊!
   数十家社团在操场的跑道内侧排开,那些资金雄厚的社团甚至摆出了镀金边的条幅,稍微弱小一点社团的则是用五颜六色的纸做成了宣传板,摆在课桌的前面。
   “哪儿,哪儿的美女最多呢?”稔已经开始在操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觅起来。
   “游泳社吧!”我无精打采地回了一句,正对我视线方向的就是游泳社的招牌,不知道从哪个广告上偷偷截下来的泳装美女招牌前挤满了流着口水的男生们。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在这种情况下才是最好的证明,恐怕没有什么女生会愿意穿着可爱的比基尼泳装暴露在流口水的男生中间吧。
   “我説,还是去打电……”回头我想劝一句稔,结果回头间,人已经不见了。
   他果然已经加入到泳装招牌前的口水男的队伍中了啊。
   在另一边,瑞穗正很认真地在课桌上填写着入会申请表格,一个头发梳得光亮的前辈坐在写着『网球社』的招聘下面似乎很兴奋地给新会员们讲解着什么。
   是个长得挺白净却感觉不太正经的前辈啊。
   瑞穗已经填好了表格,然后抬起来的目光和我碰到了一起,她向我招了招手,然后指了指这个社团。
   网球社?
   那个前辈抬起脸朝着我的方向,露出很厌恶的表情。
   忽然有一种很累的感觉,算了……我抬脚踢飞了一个石子,转身向操场外走去。
   果然,还是安静一点更适合自己吧。这才是应该属于我的高中生活。